【牧春】Maybe 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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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牧君就是当年那个小孩?”千珠难掩惊讶的摇起头,“哎,我就说嘛,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敏感爱哭,毫无品味,自制力差的人啊。”


冒出了这么个不和谐音令春田不快,他不由清了清喉咙:“喂喂喂,够了啊。”


千珠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擦拭着的酒瓶,认真的感叹起来:“不过能把你记住这么久,看来牧君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虽然千珠这么说了,但春田对于自己被人暗恋了十几年这件事依然感到十分诡异,甚至是难以接受。“我都对那件事没什么印象了,连他那时候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是因为这种事情对于你失败的生活来说过于乏味了。”千珠男孩似的推了他一把,发现春田的埋怨般的笑容里伴随着焦虑。“怎么啦?这有什么关系吗?”她问。


“你记得我以前很喜欢的那支乐队吗?”春田问。


跟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春田创一曾经也是摇滚少年中的一员,他是忠实的那群人,几乎可以用狂热来形容。他会把零花钱都拿去买地下乐队的磁带和海报,一放学就关上门躲在房间里,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边用力晃着脑袋边在尖锐而不讲究的贝斯和鼓点里大声嚷道:“你们都不懂我!”他在十九岁那年的暑假干了两份兼职,早上去给初中生补习晚上去餐厅当服务生,终于在假期结束前攒够了去大阪看演唱会的钱。为了顺利的近距离观看这次演出,他已经作了大量的精心准备。他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还考虑过雇一个帮忙买票的人。他甚至可以自以为是的这样说:整个少年时代,他所追求的一切就是能看一次真正的乐队演出。然而现实是残酷的,那支几乎每一盘磁带都被他的播放器磨花的他最喜欢的乐队,只表演了三首歌便扬长而去,并且这仅有的三首歌里,没有一首在调子上,被酒精和香烟毁坏的嗓子根本还原不出原曲的十分之一。普通乐迷也许不会有多大不满,但对春田来说这个打击却是沉重的。他的面颊在随后一个月里都带着懊悔的神情。


千珠疑惑的问道:“那支乐队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有没有可能我就是那支乐队,牧就是以前的我啊。”春田有些犯窘,支支吾吾的说。“要是他跟我表白,仅仅只是因为我之前救了他……”


千珠扯扯他的头发,“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他揉了揉脑袋,“我们这才认识多久,要是以后他发现我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就该把我踹掉了。”


“牧君才不是这种人。”千珠斩钉截铁的说。


春田抗议的大声嚷嚷道:“可你刚才也说了啊,阿牧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啊。”


“我不过是——”


就在这时,春田听到有人从门口那边喊他的名字:“春田哥哥!”他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称呼她,他转过身,果然看到一个手里拎着篮子的小女孩,他露出惊讶又欣喜的神情。“惠子,你怎么在这里?”


小女孩朝他跑了过去,两根长长的辫子飞到脑袋后面。“妈妈让我来找你的,你看。”她说着,从装着御守的篮子里找出一个信封。

 


“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惠子就要交给我照顾啦。”


这番话从春田口中说出来,牧心里可没那么踏实。他把手里的信纸放下,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人。春田那一信心满满的模样,他直接忽略。“惠子,”他看向小女孩,“你的妈妈怎么样了,身体没有大碍吧?”


“嗯嗯,她好多啦。”


“那么你要在这里住一个周末,就像你妈妈在信里写的,对吗?”


“对,”惠子的小脑袋认真的点了点头。“妈妈说春田哥哥能照顾好我。”


“你妈妈说的对极了。”春田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牧却说:“有些人从来不适合拥有任何羁绊,包括小孩和宠物。”


春田疑惑的皱起眉,沉默着思考了几秒,圆圆的眼睛眨了几下。“等等,这个有些人指的是我吗?”


对于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牧再次明智的选择无视。“明天是周末,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问。


惠子想了想,回答道:“我想去博物馆。”


“博物馆?”春田诧异的说,“为什么想去博物馆,游乐场不好吗?”


“妈妈说那里有恐龙,我没见过恐龙。”


春田说:“恐龙啊,那可是非常可怕的噢。惠子不害怕吗?”


“不怕,阿牧哥哥会保护我的。”


春田一听,就要发出不满的抗议。牧把他夸张的表情尽收眼底,笑了笑说:“那惠子今晚早点洗澡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带你去好不好?”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客厅里异常寂静。春田盯着牧的脸,确信从他脸上能看到一点半点回应。但他却发现牧的脸上竟然毫无反应。“惠子以后睡在哪里,前辈是在想这个问题吗。”几秒后,牧开口了,他已经猜到了春田的心思,要对此作出回答。“惠子睡我的房间,我睡外面的沙发。”


“沙发?”春田走过去用手在坐垫上按了按,“不行不行,这也太硬了,我之前睡过一次,第二天脖子酸到不行。”


牧却说:“这没什么,我之前租的房子比这硬多了。”


“可是……”


“难道前辈要和我睡一张床吗。”


简单的一句话,春田的嘴巴就张的跟拉满的弓弦一样,绷的紧紧的,他狼吞虎咽的吞下自己那些结结巴巴的文字,像鸽子啄食爆玉米花。“我我我……你……我们……”


看着他那副窘迫又害羞的模样,牧的内心发出难以抑制的大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说道:“我去给惠子收拾一下房间。”

 

 


第二天早上,三人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准备出发。春田背着的包里装着牧准备的便当,他坚持要穿那件橙色的上面印着外星恐龙的幼稚T恤,牧只能妥协,不过他暗地里决定今晚就把衣服扔了,还有要找个周末,把前辈衣柜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都解决掉。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这辆车车顶上有一扇天窗,可以让人看到鸽子在飞,白云和高楼仿佛朝他们倾倒下来。牧抬手拨走一只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这个动作让春田误以为他在揉脖子。于是下车的时候,他躲在牧的身后替他揉了揉肩膀。牧感到惊讶,往回看了他一眼。他难为情的挠了挠头发,“沙发……睡沙发确实不好受吧。”


牧的眼里闪过一丝悸动,惠子跑了过来,两只小手分别抓住他们的手心,“快走嘛快走嘛,前面的队伍越排越长了。”


春田脸上又显露出调皮鬼似的活力非凡的表情,这种表情与他很相配。“来吧惠子,”他捏紧她的小手,“我们快点跑吧!”


牧在美国读书时住的公寓就在第五大道,而且几乎正对着博物馆,所以博物馆一直提不起他的兴致来。不过今天不一样,这里似乎成了理想的庆祝场所。不仅如此,这里的感受对牧来说是全新的,因为他与这里的某些区域从不来往,比如从公司周围向外伸展扩大,再向东延伸的这一整片区域。但这个的世界自然是春田最熟悉的地方,他就在这里长大。所以当牧说他从来都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博物馆时,他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觉得至少他应该原先知道,现在已经不记得了。牧在这些方面的无知加深了有关他生活背景的迷雾。他知道春田家的人数和每个人的名字:母亲,外婆,青梅竹马的千珠,小时候就抛弃他们的父亲。他大致知道他们住在何处:比如房子靠近海边,比如坐公车要超过一个小时才能到达。他的几个朋友的名字因为经常听他说起,所以他也能够记住。可春田对牧的了解远远不足,连最低限度的框架都搭不起来。想到谁要对此事负最大责任时,春田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牧,他对自己的事情谈得太少。但往深处想想,他觉得自己好像也缺乏好奇心,千珠有时也责备他该问的不问。


“前辈在想什么?”牧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晃了晃脑袋,说可能是太晒了。他往前望了望,长长的队伍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好多人啊,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毕竟是周末。”牧说着,越到他前面帮他挡住太阳。


当春田拉着惠子躲在后辈的影子下时,他又忽地想起千珠的那句话: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敏感爱哭,毫无品味,自制力差的人啊。他无精打采的低下头,听见身后几个高中生正悄悄讨论着某个长相优异的男生,谈到兴起,她们激动捂住嘴巴的踏起小碎步。春田感到莫名其妙,他抬起头,看到牧拨开眼前那捋黑色的碎发,他长相的优势在浓烈的阳光下更加明显:额头上没有半条皱纹,鼻尖上点着高光,长长的睫毛随着不时的皱眉轻轻颤动,虹膜在阳光下变的晶莹起来,嘴角侧着露出稚嫩的笑容。


惠子的脸蛋通红,伸出双臂将春田抱住。“阿牧哥哥可真好看啊。”她小声的说。


他愣了一瞬,突然理解了那几个女生的心情。“是……是啊。”他说,朝她笑了一下。


漫长的等待过后,他们终于如愿进去。大门口的扩音喇叭把狂乱的大呼小叫投进令人眼花缭乱的节奏中,加重了他们期待的感觉。这里的一切确实都令人愉快:讲解员们很专业,非常逗乐,栩栩如生的恐龙投影,埋没着蓬勃生命的化石,还有凉爽爽的冷气。前方某个展馆又排起长长的队伍,从门口出来的人大都捂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是什么?”春田疑惑道。


牧看了一下旁边的简介,发现这是个带有恐怖元素的科普馆。“看起来不适合前辈你。”


春田一面望着他一面擦着鼻子,仿佛发痒似的。这样一个动作,因为看到经常重复,牧终于辨认出这是一种谁怕谁的信号。“别较劲了前辈,你忘了上次八尺大人的事情了吗。”


“什么八尺大人呀?”惠子天真的问他们。


“没有没有,别听他胡说。”春田抢先一步说道,“你们找个地方坐下等我,我今天一定要进去不可。”


“前辈,你……”


“不用说了,”春田已经下定决心,“你等着吧。”说罢,他摘下背包,将它抛到牧的手里,然后郑重其事的像展馆走去。可他从未去过鬼屋,终于排到他时已经后悔到忍不住碎碎念起来:该死的胜负欲,月底拼业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场?


牧和惠子应该在吃便当了,不知有没有炸鸡块呢。春田强迫自己冷静,小心翼翼的跟在一对情侣身后。没走几步,一条从灌木丛里闪现的出来的巨蟒就把他吓到差点摔倒。此起彼伏的尖叫和着闪闪烁烁的霓虹灯,鬼城似的荒凉小道,地面朝低处延伸,才不是什么恐龙馆啊,这里分明是废弃的用地和死寂的空地的迷宫。他感到非常恐惧,才走了一小段路就想转身逃跑。真傻啊,他又责备起自己来。可是不行,他很快振作,甩甩脑袋拍拍自己的脸蛋,一定要努力走出去,不然就真的太懦弱了。是懦弱吧,春田终于知道了。牧曾经毫不留情的指出松山对生活感到悲观因为他过于懦弱,所以他心里应该是看不起太懦弱的人吧,他想道。今天这一出根本无关输赢,他不知道牧这十几年来心里所期待的春田前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不能让牧发现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不想让牧失望,不想成为他不喜欢的人。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考虑这么多,三十三岁的春田创一在人生第一次独闯吓人的恐龙馆时终于悟出来了,老天眷顾,这应该还不算太晚吧。


会不会太晚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馆是真的好大,前面的路根本没有尽头。小情侣在他的神游中没了踪影,他的肚子也不争气的打起鼓来。走出去就有得吃了,他试着这么安慰自己,但双脚根本不听使唤,始终不肯向绿色的烟雾靠近半分。突然间一切都安静下来,过于安静,安静到他能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在朝他靠近,越来越接近,越来越近,近到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到了牧的声音。他转过身想看个究竟,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心。


“我说,一起走吧,前辈。”


这是春田第二次醒着却觉得自己在做梦,上次是黑泽部长表白时他做了一场牧提着武士刀将他营救的梦。他惊讶到说不出话,只听见牧小声的说:“想到前辈要一个人经历这些大概会很无措,所以我拜托几位好心的高中女生帮忙照顾惠子,然后进来带前辈你离开。”


肃静像羞红一样遍布了春田的脸。一只厚脸皮的史前怪兽心安理得的在他们旁边大声嘶吼,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反握住牧的手,用力的点起头。此时他的心脏就像胸中有个小孩在任意厮打一样,剧烈地跳动着。


 

 

晚上十一点,惠子翻来覆去,依然睡不着觉。牧正打算帮她掖被子,“怎么还不睡?”他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惠子的小台灯没有关掉,两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牧走了过去,想到今天早上带她去了趟博物馆,问她是不是梦到早上看到的恐龙,大大的非常凶。惠子捻着被子,不做声。牧轻轻一笑,问她知道动物园和博物馆的区别在哪。“两个地方你都去过,我猜你在书上也看过。动物园里的动物要被关在笼子里,因为它们大大多数是活的,活生生的。但在博物馆里,你看到的,几乎都是只存在在以前的动物。你看到的恐龙,那只有着尖尖牙齿的巨兽,不管它之前多么可怕,现在的它已经没办法吓到你。因为它只是一副骨架,动不了。”


惠子抱着枕头坐起来,“为什么它们动不了了?”


牧坐在床沿边,帮她把滑下来的被子盖上去一点点。“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有一颗星星撞上地球。大爆炸啊火焰啊燃烧什么的,它们活不了多久。”


“星星不好吗?”


“当然好,但那天大概不是一个好天气。”牧说。“恐龙慢慢的没了,其他动物也就多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后,一些动物从树上下来,开始用两只脚走路。”


“猩猩吗?”


“对,猩猩。它们可能突然不喜欢吃香蕉了。”牧笑笑,“再后来,就有了人类。有了我,也有了你。”他看到小女孩吸吸鼻子,“有一天我们也会消失,对吗?”他听见她说。


牧稍作思考,点了点头。“但在那之前,你还要经历很多。成长比消失可怕多了。我之前养过一只猫。有一天它不见了,一开始我以为它是偷偷出去玩耍。可是一个星期过后它还是没有出现,我开始相信它已经不会再回来。我担心它,担心它没有同伴,担心它会孤独,担心它会遇到坏人。”


“我以后能养小猫吗?”惠子问。


牧摇摇头,“这个就要问你妈妈啦。不过你如果现在睡觉的话,我会帮你劝劝她。”


于是小女孩乖乖的钻回被窝里,牧跟她说了晚安,帮她把小台灯关了。关门的时候他发现春田前辈房间里的灯也亮着。他在门口听见他弄出的声响,便试探着拧开了门把,“前辈?”他看到春田干脆坐了起来,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前辈你没事吧?”牧走了进去,发现他满头大汗。


“我刚才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吓死我了。”春田抱怨起来,压抑的尾音好像随时会变成哭腔。


牧叹气,“原来是做噩梦,我还以为哪里不舒服了。”


风把窗帘吹起,春田打了个冷战,他觉得楼下那条正被暴风雨袭击的街巷似乎藏满了看不见的恶魔鬼怪,在等待着捕捉他,牧一走开它们就要把他投入绿烟森林。


牧调暗灯光,春田赶紧说你不要走。他说他不会,他就坐在这里。春田说不,他要他躺在他身边,躺到床上来。于是牧躺到床上。“前辈是怎么回事,”他问,“早上被那个馆吓着了吗。”


确实如此,里面的一切变成了名符其实的噩梦,深深的潜藏在春田的心底,在他的睡梦中浮现出来。“别提这个了,”他急忙摆摆手,调整了一下睡姿。“你刚刚给惠子讲故事了吗?”他问,“我也想听听。”


“我跟她说小时候养过一只猫,有一天它不见了,我到处找它,哪里也找不着。”


“后来呢,阿牧你一定很难过吧。”


牧苦笑,“太难过了,我甚至不敢再养任何动物。它消失的第二个星期,我开始相信它不会再回来。我告诉自己它找到了他的伙伴,它自由自在了,找到了它向往的地方。但我仍然很想念它,那是我第一次对抛弃有了概念。”说罢,他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思,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这是个关于成长和爱,陪伴和取舍的故事。牧不知道春田听见了多少,他希望在不远的将来,有一瞬间春田会回想起他曾经听过的这个故事。当他再想起这个故事时,他会想到一场关于牧的记忆,一段关于他们的回忆,可能那个时候会有不同的思考。想到这,牧低下头,悄悄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27 Aug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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